民营银行 筑好你的护城河
“你们是第一个吃螃蟹的，政府要创造条件，给你们一个便利的环境，温暖的春天。”1月4日李克强总理参观微众银行的表态迅速成为网络热点，牵动了整个金融行业和互联网行业的神经。
“民营银行的春天来了”，不少人喜大普奔。然而处于大中银行和互联网公司的夹缝之中，民营银行的护城河在哪里？如果不能筑好坚固的护城河，股东们进入银行业的喜悦可能很快变成纠结的苦涩。
春潮的涌动
微众银行纯线上贷款的新模式让卡车司机徐师傅坐在家里收到了3.5万元的贷款；“人脸识别……无柜台无网点……无抵押无担保……大数据”的新概念也让民营银行概念股在当日大涨。总理的表态给民营银行注入了强心剂，也引发了更多民营企业申办银行的冲动和行动。
回首2014民营银行的破冰之旅，从试点方案亮相，到首家银行开张营业，一路疾速推进，用时不到一年。3月，国务院批准5家民营银行试点方案；7月和9月，银监会批准深圳前海微众银行、温州民商银行和天津金城银行、浙江网商银行、上海华瑞银行的筹建申请；2015年1月4日，微众银行向卡车司机徐军发放首笔贷款3.5万元，尽管其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但正如李克强所说“微众银行一小步，金融改革一大步”。
银监会2015年年度工作会议强调“全面深化银行业改革开放，支持民间资本多渠道进入各类银行机构”，“扩大民营银行试点范围，加快出台民营银行发展指导意见，完善民营银行持续监管框架。”银监会负责人表示，目前正在积极推进民营银行扩大试点相关工作，加快推动具备条件的民间资本发起设立民营银行，由东部向中西部、北部扩大试点范围。平日里银行好似名门闺秀，看得见碰不得，今日却有机会光明正大娶回家，让很多企业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学界业界也很乐观，中国人民大学赵锡军教授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民营银行将填补被传统银行忽略的小微企业及个人业务，有效解决小微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宏源证券研究所副所长、互联网金融千人会秘书长易欢欢欢呼 “互联网金融的春天即将来临”。
“在互联网金融领域闯出一条路子，给普惠金融、小贷公司、小微银行发展提供经验……要降低成本让小微客户切实受益，这也能倒逼传统金融加速改革”，总理以低成本贷款支持小微企业的殷切之情溢于言表。然而小微企业内生的高信用风险需要高风险溢价对冲，如果没有适当的制度设计和技术创新对冲小微客户与生俱来的高信用风险，向小微客户发放低成本贷款可能成为民营银行触礁的开端。
水下的暗礁
浙江一直是各家银行小微企业贷款的创新基地和竞争重地，目前多家银行的浙江分行正经受小微企业贷款不良率持续攀升的困扰，不良贷款不仅吞噬了贷款利息，还在不断蚕食贷款本金。2009年开始将小微企业贷款作为核心战略的民生银行也在2014年悄然转向。长三角等小微不良重灾区第一次让以小微信贷为主打业务的民生银行踯躅不前，上半年小微企业贷款余额增长仅仅是“聊胜于无”的0.6亿元。
在经济上升期被认为可有效降低小企业信贷风险的联保模式，被证明不能真正解决违约风险，而只是延缓了风险暴露，如钢贸联保贷款目前狼藉一片。在“三期叠加”的新常态下，银行业正在经受不良贷款增加和利润增幅下降的双重困扰，小微企业贷款作为高风险聚集地，有从一片市场蓝海变成血海之势。解决小微企业融资问题，民营银行们比民生银行强在哪里？
如何避免内部人控制是缺乏银行业经营经验的民营银行股东们遇到的另一难题。2014年8月29日，恒丰银行为股东成都门里投资有限公司及关联企业垫付40亿元融资本息事件，被媒体报道后引起业界极大关注，垫付资金占该行2013年度利润的58%。有报道称，业务系原董事长直接安排人员办理，未经正常的业务审批程序，现任高管层并不掌握相关情况。作为一家全国性商业银行，长期股权争斗导致行长岗位多年空缺，也是银行业公司治理的一朵奇葩。
近年来，城市商业银行、农村商业银行股权挂牌转让或公开拍卖事项明显增加，无人接盘也已经屡见不鲜。2014年7月2日，周口银行3333万股再次流拍。有报道称，为降低竞拍门槛，郑州中院将股权分拆成3笔，以低于净值价（0.9倍市净率）进行拍卖，总价格不到6000万元。鲜为人知的是，一些靠融资入股商业银行股权的民营企业家，正承受现金分红不抵融资成本的困扰。银行股权不再是“香饽饽”，继续期望靠入股银行大赚一笔，结果可能事与愿违，独自默默把玩“鸡肋”。
少数人参与时，牌照或许能带来垄断利益，进入者增多意味着竞争加剧，政策性垄断带来的牌照含金量降低。精英银行家如马蔚华、董文标纷纷在退休和转行之际说出了心里话——银行现在不好干了。在利率市场化和金融脱媒的大环境下，民营银行压力更大。
从国际经验看，美国利率市场化进程的十几年，是中小银行倒闭、银行总体数量锐减和坏账拨备大幅增加的十几年。利率市场化会压低净息差水平，大银行可以“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致力于扩大中间业务，而中小银行创造非利息收入的优势不及大银行。一旦银根收紧，市场流动性偏紧，首先被发现“裸泳”的还是规模小、业务单一、抗风险能力弱的小银行。去年6月的钱荒，让小银行首当其冲，当天最高拆借利率最高到30%；追溯过往，还有2011年因恶意揽储导致的伪造金融票证的齐鲁银行事件。
从国内情况看，金融脱媒趋势加速。多层次资本市场带来的直接融资渠道的日益丰富，使得资产端业务竞争日益激烈，大银行都纷纷转型，将信贷资源优势转化为交易和顾问业务优势获取中间业务收益，民营银行优势何在，如何应对？互联网金融中P2P、众筹等模式强势来袭，将在小额信贷市场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没有银行牌照带来的监管宽松，反而成为互联网金融领域的竞争优势（详见《应对异度空间的降维攻击》），对民营银行在互联网金融领域的发展空间形成有力挤压。
屌丝金融的响亮口号起于余额宝，但是阿里和腾讯都只是网商和微众银行的股东之一，银行只是其金融布局的一个棋子，腾讯可能不会将财付通装入微众银行，阿里可能也不会将支付宝和余额宝装进网商银行，倒有可能出现内部争利，左手打右手的竞争格局。
聚光灯外的先行者
大大小小的银行中，最值得筹建民营银行借鉴的是泰隆银行。15年前笔者在台州工作期间，对其小企业金融服务模式和低成本风险控制机制印象颇深。1993年泰隆银行从7个人、2间房、100万元资本起步，发展成为拥有6000多名员工、138家分支机构的股份制商业银行，服务范围涵盖长三角区域。
泰隆银行在实践中，总结出以“三品、三表、三三制”为特色的小企业金融服务模式，实现了“事前低成本获取信息、事中低成本监控管理、事后低成本违约惩罚”，为小企业融资难这一国际性的“麦克米伦缺口”提供了中国式解答。泰隆银行在全国124家城商行的监管评级中名列前茅，4次被中国银监会评为“小企业金融服务先进单位”。
隔行如隔山
隔行如隔山，何况是银行这样一个需要高度专业知识和经验的行业，掂量好“办银行自担风险”的分量，把握好“新常态”下金融发展特点，筑好生存发展的护城河才能避免“播下的是龙钟，收获的是跳蚤”的悲剧。
首先是公司治理。平衡多方诉求，形成股东管理层员工激励参与和激励相容的治理机制，是民营银行的第一道护城河。除了普遍性的公司治理挑战外，股东和管理层在银行领域的体验不同，获取的信息不同，在经营发展的策略和重大问题的诉求等方面会出现差异。尤其要避免大小股东和管理层争夺银行控制权的博弈，避免大股东通过“关联交易”侵害小股东利益的现象，避免管理层“内部人控制”的发生。
其次是业务和风控模式。借鉴泰隆银行的实践，基于对区域或行业的透彻理解，共享股东优势资源，进行金融产品和风控模式创新，是民营银行的第二道护城河。
尤努斯和泰隆银行的实践证明，基于对细分市场的透彻理解，民营银行完全有机会在细分市场，通过制度创新和技术革新，建立在风险管理和客户服务的方面的竞争优势，并在此基础上不断扩大业务规模和客户基础。
五大行和多数股份制银行在钢贸贷款领域集体失足，表明其引以为傲的信贷风险管理系统和内部激励机制并不象想像中的那样有效，民营银行有机会和五大银行处于相同起跑线上。但应注意向小微企业发放低成本贷款是高风险业务，剔除运营成本，一笔贷款本金损失需要至少50笔等额贷款的利息收入才能抵补，如何保证这50笔贷款不再出现损失是对银行风险管理能力的考验。互联网技术的发展为民营银行探索有效的风险管理制度提供了可能，大数据分析在客户识别、交叉验证、反欺诈、异常提醒方面也许有所作为，但基于社交信息、公共服务信息的风险评估和授信模型尚未经过大规模长时间的充分验证。
第三是业务增长策略。在发展初期注重对银行素质提升而不是单纯追求盈利增长，达成稳健的业务增长策略共识，是民营银行的第三道护城河。利润当期性和风险滞后性之间的矛盾，决定了银行不是一个适于采用快速扩张策略的行业。但由于资产规模直接影响利润多少和市场影响力大小，因此缺乏银行经验的股东和期望作出短期业绩的管理层往往对迅速做大资产规模一拍即合。无数案例表明，快速利润增长的冲动有可能引发风险管理放松，从而动摇银行生存和发展的根基。银行内生的经营特点要求股东和管理层形成清晰的中长期稳健增长策略，而不是超出管理能力和风险抵补能力的业务增长。关键不是走得快，而是走得远。
牌照只是一页纸。筑好护城河——春华，才能秋实。
